□乔贝

01

她本是槐花院落闲散的人,满襟善意,小池塘边跌坐看鱼,眉挑烟火过一生。

一双巧手,印着岁月,记录年华。

她笑的时候,似雨过天晴,万物复苏,岁月也不足以在她身上留驻。

她自幼钟爱女红,针线来回穿梭,似乎正刻画着自己的模样。她尖尖的手指活像山野丛林中的鲜嫩竹笋,轻轻拿捏着针头,轻飘飘的,又似双手空空。她将线移到嘴边,红色的小唇格外诱人。随后便将线头在口中浸润,捻一捻,打上个漂亮的结。

她的目光跟随着针头游走,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走线留下的痕迹。

每一针都在诠释色彩,每一次下穿上顶,只为勾勒出布料上的精美图案,悄无声息地描绘着生活。

02

我和她并非母子,她是我的大姐,父母早逝后我们相依为命。“哒哒哒”的缝纫机声音,是我幼年光阴中最美妙的旋律。

我不喜欢太过于繁琐的装扮,钟爱简洁的服装。而她,却并非如此。她喜欢颜色繁多的布匹,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似迷宫般在我脑海里放映着。五花八门的图案几乎撑满了原來,西北邊陲在前兩個月突然打響,毗鄰邊陲州瀘州的祁州一下子成了招兵買馬的地方。凡是年滿16周歲的非獨生子女,都整个布面,红红绿绿的配色总是散发着一阵乡土气息。

跳跃的色彩于她最是得宜,如今的低奢配色“黑白灰”在她眼里就如一条河鱼掉进深海般毫无生趣。

她还钟爱各式各类的“宝石”,只要是闪闪发光、形状独特的珠子,在她眼里都是珍宝。常见的如鹅卵石、火山岩、弹珠、玻璃球,她都能巧手拿来“搭配”。

原本该搭配旗袍的珠链被安排到了衬衫上,原本该搭配T恤的木珠被缝在了旗袍上,着实别具一番风味。她的脑海里,似乎有一本专属风格的服装搭配合集。

而我,就是这本合集里的小模特。

03

十几年前,我还是一个没有意识的孩子,听她说,我那时软软糯糯的,就好像一个糯米丸子任由她摆弄。

寒假里,别人家玩耍的小孩子都在院落里打闹嬉戏,而我好几天都在试衣服。张开双臂,挺直腰板,昂首挺胸,这是她对我的要求,因为……她要为“媽媽,您應該知道,寶寶從來沒有騙過您。”我量体裁衣。

那时,小孩子只要拿到新衣服就很开心,正因如此,有她的每天我都很开心。她总能做出形态各异的衣服,有颜色鲜艳的连体裤,有闪闪发亮的小短裙,甚至有破洞的套装。其实现在回想起来,她还真是走在“时尚的前沿”。

而那段看似云淡风轻的日子,却蕴含着我无限的快乐。

老人总说:“新年要从头到脚换一身新装,寓意着一切都是新的开始。”她总说:“宝儿,咱每天都过年。”我那时还小,不知道这一句承诺,是她最深刻的爱。

04

前几日,日光清澈,却乍暖还寒,她坐在外阳台,沐浴着仅存的丝丝暖光,再次拿起了老旧的缝纫工具。

我喜欢默默地站在她的身旁,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,目光注视着那来回穿线的针,见证着每一个作品的诞生。这次的作品却让我有些意外,这一次她用的是毛线和粗针,依旧红红绿绿的毛线配色,却像织毛衣一样织出了一件只有巴掌大的小衣服。

小小的袖口似乎只能容纳我的大拇指,太过于迷你的衣服,让我以为她走上了另一种风格,袖珍模式。我想问个究竟,她只是说:“宝儿,我们一起去看看。”

“看?看什么?看谁能穿上这件衣服吗?”无数疑问涌出我脑海,想翻腾却只能安安静静地等待。

“喵呜……喵呜……喵呜!”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着。她拿出了兜里的纺织作品,一件短短的“拇指上衣”,四个小小的“豆豆鞋”。

我似乎看懂了些什么,她手里拿的是眼前这只小猫咪的装扮,只见她温柔地抱过小猫,将衣服板板正正地套在了它身上,就像小时候给我穿衣服一样。我的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个弧度。

她总是爱着一个小小的世界,世界里的一切都被赋予了“迷你”的定义。一个大大的灵魂也总是用她独有的方式,一直守护着小小的“我们”。

其实,她的心底一直都很柔软,而这个地方,一定有一只小小的“动物”,也许是小小的我,也许是小小的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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